據說一個人如果開始在辦公室打地鋪，就離過勞死不遠了。

徐希子有時在上下學途中跟筱紅聲東擊西的打聽。聽說工作室在籌拍一部自制劇，連導演編劇演員啟用的全是一水兒新人。

此時網劇自制劇還剛萌芽，處在極接地氣，粗制濫造的殺馬特時代。網民們以吐槽那些天雷滾滾的橋段為樂，投資人簡直聞網劇喪膽，即使藍顏暉這樣的大咖明星制作人出馬，也無人願意掏腰包，都怕打水漂，還招罵。

然而，藍顏暉洞悉了網劇的潛力。這是影視劇的又一個投放口。能培養出一批新人不說，最重要的是，原始資源被藍氏和幾個圈中大鱷壟斷，像藍星這樣的小工作室，想要分一杯羹，簡直比登天還難。

由於資源壟斷，影視制作已由【觀眾喜歡什麽拍什麽】變成【我們拍什麽觀眾看什麽】。從導演到演員到編劇，全部新瓶裝舊酒，毫無新意可言。

經常出現一個劇火了，就翻拍各種版本，嚼來嚼去，把這個劇抽筋扒皮剔骨，不吸幹血不拉倒。反而是那些有意思的劇本，看也不看被丟進垃圾桶，只因為是寂寂無名的新人制作。

觀眾們早就厭倦了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爛劇。可又沒辦法，別無選擇，苦無出口。藍顏暉相信，網劇就是出口，是他繞開藍氏主流勢力的出路，也是那些有才華卻被埋沒的新人的希望。

白婷婷一開始就很仗義的投了一半資，見後期融資無力，就跟藍顏暉說：幹脆我全投了得了。

藍顏暉拒絕了。他知道白婷婷在用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錢幫他，而且他從周圍朋友那兒聽說，白婷婷為了他的事，跟白父鬧了好幾次。現在她整天住在小凱那裏，不回家了。

我不能欠白婷婷這麽大人情。他無以為報啊。

於是藍顏暉這段時間，四處奔走於各種飯局、酒會，新印的兩盒名片幾天就發光了，簡直像個樓盤銷售，每天見形形色色的人，不停的游說奉承，不停的敬酒、吐酒，吃下解酒藥，再笑臉迎人的出去。滿足那些投資人身邊女伴的各種合影抱抱親一口的要求。

勾著他拍照時，被身後的那只長指甲豬手摸一把，揩揩油是常有的事，他早已見怪不怪。普通人捧他們是偶像，富婆名媛嘴上叫著偶像我是你粉絲，實際上心裏仍當他們是出賣色相的戲子。從古之今，從未變過。

現在藍顏暉從神壇走下來，有求於這幫女人的有錢男人，她們肯定不會放過機會占他便宜。他也只好忍了。

一張含笑的春風面，端著酒杯奉迎著，說著漂亮話，不停的碰杯交杯。

在人前灌酒，談笑風聲，然後躲進最裏面的隔間吐個天翻地覆。再吞下解酒藥，嚼碎，和著膽汁味咽下去。冷水洗一把臉，再笑臉相迎的推門出去應酬，直到深夜才歸。

小白樓周邊是全城最火的酒吧街。還有幾家滿足富人一擲千金需求的著名夜店會所。藍顏暉這段時間都在這一片活動。

白天在咖啡館一撥一撥的見形形色色的有錢人，游說他的自制劇。一遍又一遍的說，嘴皮子都快磨破；入了夜又被拽去各種酒局，一折騰就是半宿，再趕回位於郊區的家天早就亮了。

因此藍顏暉收拾了一個隨身箱。這段時間都住在小白樓。

趁徐希子去上課時上閣樓洗澡，便是之前說的，被員工撞見幾次在希子窗口刷牙，緋聞不脛而走。

至於有人說撞見希子深夜從他辦公室出來，穿著輕薄睡衣紅著臉，那就不幹藍顏暉的事了。

徐希子天天看著樓下亮著燈，一亮就是一宿。她關掉閣樓的燈，趴在窗口看對面窗玻璃的倒影，看他在電腦前打字；一份接一份的，翻看著桌上的文件，做批註作修改；看他像喝藥一樣灌下整杯咖啡，往往還要再加一罐提神飲料。

當他看累了，揉著太陽穴在房間裏踱步，然後推開窗，靠在窗邊吸一根煙……這時她能很清楚的看見他的樣子，他的頭發淩亂的搭在額前，白襯衫領口敞開，袖口也隨意的卷在臂上。他輕靠在窗框上，緩慢的吸煙，樣子很疲累，是平時很少見到的頹態，看了叫人忍不住擔心。

就這樣，一個在樓下工作至深夜，一個在樓上陪到深夜。

徐希子常常這樣望著望著就枕著手臂睡著了，然後被淩晨三點涼涼的夜風吹醒。這時候樓下仍燈火通明的，卻聽不到絲毫的動靜。

徐希子擔心。在睡衣外面搭了一件風衣，悄聲下樓。

二樓辦公室的門虛掩著，希子輕輕敲了敲，沒有反應。她以為他走了，推開一條縫兒，探頭看進去。

看見藍顏暉趴在寫字臺上睡熟了，頭紮在臂彎裏，頭發亂糟糟的像剛跑了馬拉松回來。呼吸拉得很深很長。是又累又困到了極限，聽了叫人心疼。

希子從衣帽架摘下西裝披在他背上，輕輕合上筆記本，收斂桌上被風吹亂的文件，然後，到窗口合攏大敞著的窗。

低頭看見煙灰缸裏一線白煙，她伸手碾熄了帶著火星的煙蒂，然後關掉打印機的電源，才關燈合門上了樓。

屢次之後，在半夜下樓幫藍顏暉關窗披衣已成了一種作息。

只要藍顏暉在樓下加班，徐希子就趴在窗臺陪著。必定不知不覺睡去，必定淩晨兩三點醒來。

這只生物鐘也不知何時長在她身上的，好像就算是夢游，她也能有下樓為他關窗披衣，也不知哪裏來的動力？

錯過了最養人的子午覺，第二天少不了在課上哈欠連天。幸好藍顏暉不會到學校去，幸好筱紅是不愛打小報告的助理。她為他做的事，藍還未發現。

不過幾天前，還是被個加班的員工堵在了辦公室，她只好硬著頭皮開門。事後肯定在南樓傳開了，因為筱紅看她的眼神，開始有些怪怪的。

不知有沒有傳到藍顏暉耳朵裏。他依舊早出晚歸，忙得腳丫子朝天，不見人影，能見到的也只是對面窗口的倒影和一張憔悴的睡臉。

怎麽好像我在暗戀？

對著睡著的藍顏暉俊美的面孔，發了半天花癡的希子，忽然從他身邊彈開，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，捫心自問：“明明是這貨先告白的，我卻一頭紮了進去。現在，這貨不但沒有更近一步表示，還每天累的跟狗似的，叫她整天提心吊膽，擔心他會過勞死，還沒開始戀愛就守了寡嚶嚶嚶嚶嚶……”

徐希子充滿怨懟的瞪了沙發裏的睡美男一眼，抱怨道：“看在你這一張盛世顏上面，原諒你了。”不情不願的撇撇嘴，她把薄毯幫他蓋好，關燈，走了出去。

門剛一合攏，藍顏暉就在黑暗裏勾起了嘴角，沒有睜眼，把薄被往上拽了拽，翻身埋進了沙發背最松軟的海綿裏，睡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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